沙市中学报（98-3）

发表: 2011-05-10 11:22:33    浏览: 6746 次

孟子的狂者精神

余绍基

　　2010年第3、4期《读书》杂志上连载刘梦溪先生大作《中国文化的狂者精神及其消退》，读后颇受教益。文中遍举历代有狂放之名者，诸如东方朔、阮籍、嵇康、李白、苏轼等等，唯不及狂者之鼻祖孟子，殊为费解。不知是否以为狂名有渎乎亚圣。

　　自古及今解孟子，有言仁政者，有言民本者，有言浩然之气者，有言大丈夫精神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唯梁任公独树一帜，言“学孟子之学，从狂狷入焉可耳”（梁启超《读<孟子>记（修养论之部）》），颇能抓住要害，一语中的。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论语•子路》）孟子释“狂”之义云：“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孟子•尽心下》）何谓“嘐嘐”，赵岐注云“志大言大者也”。然而志大言大何以高唱“古之人古之人”？梁任公解道：“必狂然后能向上进取也，古之人古之人也，皆所以向上也。”（同前）盖儒家往往崇古，孟子言必称尧舜，故而古之人乃其道德理想之最高标准，高唱古之人乃奋发向上、锐意进取之也。而李贽对“狂”之诠释最为有趣：“又观古之狂者，孟氏以为是其为人志大言大而已。解者以为志大故动以古人自期，言大故行与言或不相掩。如此，则狂者当无比数于天下矣，有何足贵而故思念之甚乎？盖狂者下视古人，高视一身，以为古人虽高，其迹往矣，何必践彼迹为也。是谓志大。以故放言高论，凡其身之所不能为，与其所不敢为者，亦率意妄言之。是谓大言。固宜其行之不掩耳。”（《焚书》卷二，中华书局版《焚书•续焚书》，75页》）此言于“古之人”之说虽与任公相龃龉，然皆以志大言大者为狂，观点契合。更有甚者，钱穆以为狂狷即是“中行”，即是圣人，并非退而求其次。他在《论语新解》中引孟子对“中道”的解读（“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后，发挥道：“孟子所谓中道，即中行。退能不为，进能行道，兼有二者之长。后人舍狂狷而别求所谓中道，则误矣。又按：伊尹圣之任，狂者也。伯夷圣之清，狷者也。狂狷皆为圣人。”（钱穆《论语新解》，三联书店2002年版）由此可见，以狂狷解亚圣孟子之学，无损其圣人的光辉，故而拙文专述孟子的狂者精神，以为刘梦溪先生大作拾遗。

　　孟子是一个志大言大之人。其所处之时代，七雄并列，“攻伐为贤”，暴政横行，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权谋取士，异端并起。孟子以天下为己任，以救正时乱，解生民于倒悬，弘扬孔子儒家之道为职志，对当时的霸道暴政、社会乱象进行不遗余力的揭露和批判，企盼建立一个“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数口之家可以无饥”、“民养生丧死而无憾” （《孟子•梁惠王上》）的王道乐土。这就是他要以身殉之的“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孟子•尽心上》）为了道，既然连生死都可以不顾，还畏惧千难万险、敌手如林乎？“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孟子•公孙丑上》）正义在手，无私无畏，一往无前。于是，胸怀大志者遂口出大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自诩为七百多年来之名世者，平治天下之第一人，并世无两，非狂而何？孟子又曰：“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孟子•万章上》）他认为自己就是世间独一无二之先觉者，他要让世人醒悟，拯救众生，“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志大言大，可谓登峰造极矣！

　　面对“民之憔悴于虐政”，“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 （《孟子•梁惠王下》）的残酷现实，孟子认为只有仁政才能把人民从困苦危急中解救出来：“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孟子•公孙丑上》）孟子周游列国，游说诸侯，启发统治者发“恻隐之心”“保民而王”，并保证如此则“无敌于天下”，且“天下可运于掌”。可是，统治者往往“顾左右而言他”，支吾其词，不愿施行仁政。“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孟子•梁惠王下》）纵然“民有饥色，野有饿殍”，君主仍然“庖有肥肉，厩有肥马”，花天酒地，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不稍宽贷。孟子只有破口大骂其禽兽不如：“此率兽而食人也！” （《孟子•梁惠王上》）

　　由孟子观之，君主之如此恶行是由于环境的影响和自己主观放纵所造成。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见孟子“四端”说），为确保君主能够不丧失生而具有之善性，孟子建议大臣通过各种途径来正君心：“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孟子•离娄上》）只有端正了国君的思想和行为，国家才能安定，仁政才可望施行。大臣的义务就是“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孟子•告子下》），大臣“责难于君”、“陈善闭邪”才是对君主的“恭敬”。对于无道的昏君和暴君怎么办？孟子在民贵君轻的价值判断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易位说和革命说。他认为“贵戚之卿”“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而“异姓之卿”“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孟子•万章下》）。即是说，臣民不但可以背弃君主，而且还有权废置君主。孟子的放胆之言于作威作福、专横残暴之君，无异于当头棒喝。由于暴戾恣睢的统治者大多冥顽不灵，请求其发善心让利于民无异于与虎谋皮，孟子遂对之极为鄙视：“说大人，则邈之，勿视其巍巍然。” （《孟子•尽心下》）“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孟子•万章下》）孟子一介布衣，竟认为国君连与他作朋友的资格都没有，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遑论其他。此岂非狂之至也？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论语•颜渊》）臣须视君如父，愚忠愚孝，所谓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然孟子乃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孟子•离娄下》）气势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矛头直指君主。由是观之，孟子发展了孔子关于君臣伦理的理论，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如果君使臣不以礼，臣应该怎么办，孔子没有说。而孟子却明确地提出了当君主不以礼使臣时，对臣子妄加杀戮和迫害时，臣可以视君如寇雠。寇雠者，不共戴天之死敌也，诛之可也，伐之可也，逐之可也，无所不用其极皆可也。如此一来，作威作福的君主威风岂不是扫地以尽，生杀予夺之大权岂不是全操诸臣民之手？如在孔子看来，这岂不是犯上作乱、无父无君、“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了吗？更有甚者，孟子对荒淫无道之暴君如桀纣之流根本取消了他们君主的名号，直接加诸独夫民贼之恶谥。例如，当齐宣王咨询汤伐桀、武王伐纣这样的“臣弑其君”的行为，是否正确时，孟子毫不隐晦地直言相告：“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梁惠王下》）此即是说，有道可以伐无道，新圣王可以替天行道，吊民伐罪，用暴力手段夺取政权。汤伐桀、武王伐纣都是正义的行为，并没有违反君臣之义。 这就在实质上肯定了臣民可以诛杀无道之君，是典型的儒家“革命论”，亦是孟子狂者精神之特质。孟子之狂言，与孔子之君臣父子之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甚至可以说是从根本上背弃了孔子的儒家政治思想。

　　在七国争雄、兵火交加、交相争霸、君权日益膨胀的时代，孟子的这种狂者之言，不仅难能可贵，而且震古烁今，对后世封建君主专制条件下出现的某些敢于抗衡暴君独夫的诤臣志士有相当大的影响。“孟子之政治思想遂成为针对虐政之永久抗议。……故就其影响论，孟子之儒，不仅有异于荀，亦抑颇殊于孔。盖孟子取人民之观点以言政，孔荀则倾向于君主之观点也。”（萧公权《中国政治思想史》）此言确系的评。因之，孟子这种狂者精神是有一定民主意义的。因之，《孟子》一书作为儒家经典并非象牙塔里的高文典册，而是一部对专制制度大张挞伐、以身殉道、为万民请命的狂言之书。对孟子的狂者精神，专制暴君明太祖朱元璋最为敏感，亦最为反感，尝读《孟子》至草芥寇雠之语，雷霆大怒，至欲将孟子逐出孔子庙而后快。后来虽因刑部尚书钱唐上书力谏而作罢，但仍下令取缔《孟子》，另令大学士刘三吾等人修纂《孟子节文》，删去与民本、反专制有关的言论共计85条，课士不以命题，科举不以取士。（见《明史》卷139和全祖望《鲒埼亭集》）此例从反面证明了孟子反抗专制的狂者精神影响之深远，意义之重大。

　　要之，孟子的狂者精神前无古人，后启来者（如李贽、黄宗羲等），令专制暴君股栗，令反专制斗士神旺。宜乎李贽赞其“下视古人，高视一身”，非以古人自期者也（见前注）；宜乎梁任公颂之“狂者‘进取’，由狂入圣‘圣之任’。孟子最‘进取’者也，孟子最能任者也，故孟子亦狂者也。”（出处同前）走笔至此，脑际不由浮现李白的一首五言律诗《赠孟浩然》：“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愚以为，只须将颈联中的“醉月”改为“狂狷”，“迷花”改为“大刚”（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便成为一首绝妙之《亚圣颂》矣。


再读《帕夫雷什中学》

　　利用假期，再次重温了教育名著《帕夫雷什中学》。作者苏霍姆林斯基是前苏联著名教育实践者和教育理论家，他出生于乌克兰一个农民家庭，17岁时走上教育道路。在参加二次大战，重伤伤愈后，他重返教育岗位，来到他家乡的一所普通农村中学——帕夫雷什中学担任老师和校长。从此，他以帕夫雷什中学为基地，“把整个心灵献给了孩子们”，实践并发展了“自己的教育信念”，抒写了生动感人的教育诗篇。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这里的“教育劳动充满了紧张的探索和思考”，经过他和同事们的努力，这样一所窄小而荒芜的、德国人占领期间曾把它当作转送犯人的监狱的普通学校变成了前苏联的模范中学、享誉世界的教育实验中心之一。

　　在教育实践之余，他写了大量的教育专著和论文，共有41部著作、1200多篇儿童读物和600多篇论文等，被译成30多种文字在国外出版，其主要著作有：《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把整个心灵献给孩子》、《要相信孩子》、《怎样培育真正的人》、《和青年校长的谈话》等。这些著作正如他自己所说，都是根据个人经验写成的。其中的《帕夫雷什中学》这本书更是他任教33年，其中包括26年任校长工作的总结。这本书的特点在于，它能使读者更集中、更全面地了解苏霍姆林斯基其人、其校及其教育信念、办学思想和施教措施。该书通俗易懂，既非空洞无物的泛论，又不是事实材料的罗列，而是以论统实，寓论于实。全书分三部分，一是从信念、情感、行为上对教师团队是教育成功的保证逐一作了阐述，二是把学校富于教育性的物质环境生动形象地展示给了读者，三则是关于学校的内涵建设，以及学生个性的全面和谐发展等。

　　尽管时代社会背景、教育形势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但苏霍姆林斯基那独到的见解对今天的我们来说，丝毫不显得过时。在再次通读本书后，应该说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教育大家的风范，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从精神上讲，苏霍姆林斯基最令我震惊和佩服的是他对教育事业持之以恒的追求，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热情。他每天早晨5时起床，开始工作，白天上课、听课，参加各种会议和辅导学生，他坚持每天听两节课，遇到当天有事，第二天就把听课补加为四节；夜晚则总结一天的工作，研究问题。他除了经常研读各种教育理论著作和报刊外还悉心钻研中学各科教学大纲，自修各门课程，并且密切关心各门学科发展的动态。他读完了小学一年级到高中十年级的全部教科书，曾把全部的数学习题都做了一遍，由于他掌握了各年级各门课的教学内容——他曾担任过中学各门（除体育外）课程的教学工作，获得了这些学科教学的第一手经验，使他在与有关教师一起研究和总结教学经验的活动中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他个人藏书18000册，记了40种分门别类的学习笔记，大量阅读文艺著作和科学著作；他兼当班主任，把一群孩子从小学预备班带到高中毕业，历时11年，写成了一本叫《学生的精神世界》的书。

　　正如《哪来的天才？——练习中的平凡与伟大》的作者从众多的极具权威性的科学调查和研究中归纳中发现的，在任何行业中成为世界性的顶尖人物，不是天赋的问题，也不仅仅是辛勤工作、埋头苦干就可以，更重要的关键因素是有针对性的、坚持不懈的、长时间的刻意练习。刻意练习不同于普通练习，普通练习更像是习惯的产物，是重复性和无意识的；而刻意练习需要打破习惯，因此非常费神且没有多少乐趣，这需要更大的专注力来进行练习。在工作和学习中，如果每天大脑都很舒适不费神，那一定走向平庸；如果大脑很费神，那表明还在进步成长。

　　我认为，苏霍姆林斯基这种“力所能及，耕耘不息”的工作热情和坚韧品质正是他走向成功不可或缺的瑰宝。我有时也在想，要想教育出好学生，就必须先锤炼自己的素质，教育学生要从改变自己开始！

　　从方法上讲，要把实践、读书、研究三者有机的结合。如果按照教龄30年来计算，他每年都要完成20多篇论文，而且他的论著都是一些活生生的教育内容和问题。这些丰富的内容从哪里来？我觉得主要是苏霍姆林斯基他一生坚持写教育日记。有时候，我在写一篇文章时，心里总在想“没什么好写啊，写什么呢？”有时候浏览别人的教育博客，看到别人三天两头都有更新，一件在我看来也许是毫无意义的小事，在他的笔下却变成了趣味盎然的小故事。在羡慕和敬佩的同时，我也有些思考，是什么让我总觉得无话可写？无事可说？其实我们身边并不缺乏可写的东西，有时候，学生间的一次争吵，一句话语，和家长的一次谈话，和同事间的一次交流，都可以点燃我们脑中灵感的火花。可是，由于没有及时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脆弱的火苗便慢慢熄灭了。等到再想找的时候，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写教育日记，把自己所有触动的瞬间和片段变成文字，记录在案，我想对自己以后的发展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苏霍姆林斯基作为一位有思想的实践者，他做的，其实就是我们学校当前倡导的校本研究中关于叙事研究、教育教学反思的做法。他在这本书中介绍了大量关于学校办学实践的具体的、操作性、实战性的事例，而且又对其管理行为文化中隐含的许多“闪光”的教育理论进行了分析，也就是说，既告诉了我们“怎么在做”，又告诉了我们“为什么这样做”。而且书中，每一章都有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是苏霍姆林斯基当时学校教育中的重要问题，仔细看来，其中也有许多是我们的教育现在面临的现实问题。我们如果联系本校实际和自己的工作思考这些问题解决的怎样？如果我们根据本书的章点，做些选择和补充，再经过实践与思考，也是可以形成自己学校的教育学的。因此，我认为，我们还要进一步推动教师积极坚持开展校本研究，能解决学校实际问题，能改进教师教育教学实践，助推教师专业发展。

　　从工作上讲，要研究教师、关注学生。帕夫雷什中学包含苏霍姆林斯基共有35位老师，他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34位教师都做了个案研究，他对教师的个性非常了解，他在对教师进行个别辅导时，能根据教学内容，提出一些关键问题提供教师思考，以促使教师去钻研教材。他一生教过3700名学生，他对每个学生从入学到毕业都作了详细观察纪录，共写了3700套观察笔记，记录了每一个学生的曲折成长过程、施教过程及其教育效果。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研究孩子，他说“没有一个抽象的学生”、“教育者要深入到每一个儿童的内心世界里去”。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研究学生，已经被我们忽视多时了，我想有时候我们教育中面临的诸多困惑，可能都是因为我们对教育对象——学生的陌生。如果要提高教育的成效，我想也许需要我们像苏霍姆林斯基一样研究学生子。虽然由于学校规模的问题，管理团队不可能做到这点，但起码我们可以首先从研究教师开始，让这种风气推动下去。

　　因此，像我们这种中层机构，要认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方面要做高层交办的事，另一方面也要掌握基层的合理需求，做基层所希望的事。除了这些，他们还要“看、想、听、问、做”高层和基层没想到或没指明的事。

　　总之，阅读苏霍姆林斯基，就是在与一颗伟大的心灵对话，让我们更加对自己所从事的教育工作感到自豪。在这个世界上，这项工作固然充满了艰难和历险，但它是值得做的，因为当你把整个心灵献给孩子，你就一定能够找到每个人心底蕴藏着的宝藏，也一定能够想到办法去挖掘它们。

　　（本文为学校管理团队要求做到的“九个一”活动中的读书交流文章）


云端漫舞与贴地步行

——2009年 “说题”感悟

张安群

　　“说题”，见到这两个硬生生的字眼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盲目且排斥的。我喜欢在三尺讲台携着学生一起在文学的天空漫游，犹如在云端的舞蹈，浪漫而纯净。而说题，面对的是一大堆枯燥乏味的题目，它们零散，它们冷峻，它们刚硬得那么没有亲和力，我有何可说？为何要说？又该如何去说？

　　身为青年教师培训班里并不年轻的一员，我无法回避。刚好带高三，整天离不开题，做吧，不做哪有题可说！于是扎进高考题海，埋头做题。

　　一套一套做下来，我的心里慢慢沉淀了些东西。以一个老师的身份批改学生的试卷，总是感觉这每一处错误责任都在学生，而且这错都不应该，甚至还有些让人气恼。我常常在改卷的时候发发牢骚：“真不知他们上课在听什么，怎么连这题都答错了！”

　　而今，当我换一种姿态，坐在学生旁边与他们同考同练，我忽然发现，笔下的题目顿然都有了鲜活的生命，它们悄悄告诉我学生在面对选项或问题的时候，内心会有哪些疑惑，哪些犹豫，而这些疑惑或犹豫，就是我们教学中存在的难点、突破点！因为有了思维与题目的亲切交谈，我不再一味地抱怨学生，而更多地去反思自己，改进自己，我的复习教案不再眉毛胡子一把抓，而有了更强的针对性。

　　全国卷，江苏卷，山东卷，湖北卷……2005年，2006年，2007年，2008年……一套套试卷从我笔下流过的时候，我的头脑里开始思索更多更实在的问题：高考到底考什么？高考的考题有哪些类型和哪些特点？每一年的高考题有什么变化？新一年高考又会怎么变化？“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见金”，我在思考中做题，又在做题后思考，一天天地，我对于高考由陌生到熟悉，由茫然到清晰。一年的复习，紧张而又关键。每一堂课都是珍贵的，容不得我们有任何的浪费。复习什么？以什么方式去引导学生复习？因为有了做题的体验和思考，每一个考点的备课都让我绞尽脑汁。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做足了准备，才能保证每一堂课的效率；而每一堂课的效率，最终才能化成学生的能力。

　　埋头做题，更要抬头思考。而说题，则是对做题收获的归纳和升华。当我们用心去思考一类题，我们的教学也会在思考中前行，我们的研究的能力也会在思考中提升。而当我们将自己对这一类题的思考与同仁交流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它犹如登上峰顶的那一回眸，万千风景都尽览眼底，我们的心胸顿时豁然，我们的眼界顿时开阔。那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顿悟，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我贴在地面步行，不在云端跳舞。”如果说徜徉于文学的殿堂，如同云端漫舞，充满了诗意，那么漫游于题目的海洋，就如同贴地步行，每一步都写着扎实。有人也许会不屑于做题，然而我们的语文教育最终不得不经过高考的检验，高考自有其独特的规则，来不得半点随意与任性。云端的舞蹈固然令人陶醉，而没有贴地步行，又能去哪里寻找仰望天空、仰望云彩的角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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